张章宝：一个基层检察官的人生追求
张章宝（左二）在田家疙旦村召集当事人对账查账。（记者 武彦敏 摄）
主人公简介：张章宝，男，55岁，包头市土默特右旗检察院控申科科长。在检察院工作27年，和农民打了27年交道。最近12年来一直从事信访控申工作，一年有半年以上时间沉在农村，足迹遍布土右旗298个自然村，接待上访3100多人次，成功拆解了386起影响社会和谐与稳定的“炸药包”，没有一起产生后遗症，在人民群众中享有很高的威望，被当地干部群众誉为“灭火器”、“好郎中”和“万能钥匙”。1998年到2007年，他领导的控申科连续3次被评为“全国文明接待室”，2006年，他本人荣立全区检察系统个人一等功。上月中旬，自治区检察院召开视频会议，向全区检察系统 6000余名干警讲述了这位基层检察官的感人故事。此前，包头市检察院召开表彰会，授予张章宝“优秀检察官”和“人民满意的公务员”荣誉称号。
“人民群众是国家的基石，基石不稳，肯定会影响国家的和谐稳定。你把他推出去，让他们到处上访，既耽误生产又影响社会安定；你诚心给他把问题解决了，让他满意了，他才能诚心信任、支持、拥护党和政府。”
——张章宝
5月19日一大早，上访农民刘丑踩着两脚烂泥，推开了张章宝办公室的门，反映村干部贪占土地、变卖扬水站、扣留他的2.1万元土地补偿款等问题。半个小时后，老张看完了上访材料说：“你不要再到处跑了，按理说，你反映的多数问题并不归检察院管，但我给你做这个营生吧！”
9点多钟，张章宝带着刘丑直奔离县城40里外的明沙淖乡田家疙旦村，现场调查刘丑反映的问题。
路上，刘丑很动感情地对记者说：“说实话，老百姓总觉得执法机关是个挺瘆人的地方，我在检察院的大门前转了好几次都没敢进去。农民不到万般无奈，宁吃亏也不想打官司。没想到硬着头皮进了检察院，张科长又端茶又让座，和蔼可亲。”
刘丑说，自己去年刚做了心脏搭桥手术，手里没有一点钱，村里扣住这笔钱，春耕时连化肥也买不起。他说自己找了许多地方，都讨不出个公道，一咬牙借了6千块钱高利贷盘缠，“检察院再解决不了，我就进北京讨个说法！”
土默特右旗大约35万人口，农村人口就占了30万，旗志记载，此地自古以来“民风剽悍，擅诉讼。”近年来，随着改革开放和城市建设步伐的加快，各种利益关系相互碰撞，矛盾凸显，上访案件呈逐年上升趋势，仅老张担任科长的旗检察院控申室每年处理的上访案件就有70多起，这其中80%的集体上访案件来源于农村。
张章宝非常清楚农民不断上访所造成的恶果:既影响了农业生产，又破坏了农村的社会稳定，问题如得不到圆满及时解决还会造成越级上访、重复上访，影响党委、政府的正常工作，损坏党和政府在人民群众中的形象，严重的还会造成恶性事件的发生。因此，只要上访农民来到检察院，不管是不是自己职责范围的案子，张章宝从来没有一推了之，能解决的立即解决，解决不了的马上移交督办。他说：“只要群众进了检察院的门，我们就不能往外推，不能让他们到处乱跑，影响自己的生产和社会的稳定。”因此，在其它地方碰了壁的群众，常常找到检察院领导，指名道姓要老张查办他们上访的案件。如果老张出差不在，群众宁愿等着：“只要张科长能管我们的事，缓一缓也行。”
“执法者的权威不是靠高高在上、盛气凌人甚至简单打压所能确立的，只能靠自己的公正无私、工作能力和执法水平才能让群众心服口服。”
——张章宝
张章宝常常对科里的同志说：“解决农村问题必须以情感人、以理服人、以法约人，简单打压不仅解决不了问题，反而会把事情搞得更僵。”他说，“执法者与群众是服务与被服务的关系，应当经常换位思考，假如我是个老百姓，假如群众是我自己的家人，我该怎么做？这样就会把自己摆在与群众人格平等、相互尊重的位置上，心平气和地解决问题了。”
今年春耕时节，因为欠下许氏兄弟两笔利滚利的高利贷无力偿还，王光亮村只好把大片机动耕地分给这哥儿俩长期经营，但导致新增人口无地可分，引发了37户村民集体上访。几次进村查清目后，张章宝提出了一个合法合情的解决方案。但觉得吃了亏的许家兄弟开始根本不接受，大叫“把我杀了吧！”
这时，老张和蔼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，他给这哥儿俩提出4个问题：“第一， 5分钱的高利，一年滚一次也够刻薄的了，半年滚一次，天底下哪有这样的‘皇历’？你们兄弟和村里这个口头协定不受法律保护。第二，你们半个村子的人都姓许，照你们的算法，子子孙孙都还不清这些债，你们能心安理得吗？第三，你们哥儿俩都当过村支书，在任的时候你们自己没挣下钱，如今谁给你们‘刨闹’下了？第四，这么多年了，别人的‘饥荒’都打清了，咋就你们自己的欠款不往清打？不就是想吃利吗？”
这一连串的问题句句击中要害，许家兄弟顿时软了下来，只好问：“你说咋办？”老张回答：“你们都是党员、都当过村干部，人家都从桥下走，你们不能从桥上走。要说一分钱不让你们挣，也不合情理，但利息的计算必须和银行一样，给你们按高于银行放贷利率的2倍计算，这是受法律保护的。
不久前，记者到这个村子采访时，当事人许占山老汉心悦诚服地说:“张科长办事公道！咱们性格不好，他要是摆出检察官的架子，拿强权压人，那我绝对不服。可人家没架子，很客气，很体贴人，一来就对村干部说：‘老许是为大家欠的钱，村里不能不还！’让人心里暖乎乎的。但说到利息这个关键问题，他却毫不客气，一句‘你是党员’就把我给摁住了！但我认为他是相当公正的。”
“如果不能实实在在沉到泥土里，下乡查案蜻蜓点水，不了解农民的所思所想和农村的风俗民情，不会和农民打交道，纵有天大的本事也难成事。”
——张章宝
张章宝在土右旗有着很高的知名度，一些棘手的案子，只要他出马，很快就能“摆平”。当地政府经常指名道姓要他出马，乡镇领导常常求他帮忙“灭火”。当地一位乡干部钦佩地说：“张科长是一把万能钥匙，没有他打不开的锁。”
沟门镇后湾村是个有3000多人的大村，2003年春，眼瞅着要春耕了，村民们发现修高速公路给该村的51万元土地补偿款不翼而飞，先是到旗里告状，接着因对旗委派出的调查组公布的结果不满，数百人将调查组成员团团围困数小时，最后公安出动，才将调查组成员解救出来。事发当晚，上百村民租了好几辆大轿车连夜赶到首府呼和浩特市，在次日清晨上班高峰时，集体出动到自治区党委上访，一时交通堵塞，造成很坏的影响。
这团多少人解不开的乱麻，张章宝进村十几天后就理得清清楚楚，查清了51万元的占地补偿款的去向。有关责任人该退款的退款，该查处的查处，一个挪用公款8万元的村干部被依法拘捕。随时可能爆炸的“气球”大劲儿泄了，数千人的村庄很快恢复了平静。
为什么别人打不开的“锈锁”他一出手就能打开？为什么7个调查组都查不清的案子，他下去就能水落石出？张章宝直言不讳地说：“一是‘和尚多了没水吃’，责任不明，没有一家沉下去顶真查案。只要有一家挑头下去，不怕结怨，顶真办事，就没有查不清的问题。二是功夫没有下到。下乡蜻蜓点水，还想按时就下班，咋可能把案子查清？农民一看你这官僚架子，马就‘呛’了！住在农民家里，人家吃甚你就吃甚，苦菜就馒头能吃，肥猪肉片子也要能吃，尺半的炕头、脏污的铺盖也能倒头就睡，这样，你才能和农民拉近距离，赢得他们的信任，了解到真实情况。”
上个月，记者曾跟随老张到田家疙旦村查案一天，多少领略了这位基层检察官的敬业和工作的艰辛。为了解决农民反映的村干部多吃多占问题，今天老张已是第五次来这个村子。好不容易把八、九个当事人找到一起，早上9点起开始查账、对账，到理清眉目时已经下午两点半了，大家个个饥肠辘辘。最后，老张提出一个解决问题的建议，并挨个征求当事人的意见。所有的当事人都没有异议，就差起草一份协议签字“画押”了。不料，到乡里吃了顿饭，就有人“翻盘子”了。等再次达成协议时，已是下午5点半了。返回县城的路上，老张说，一般像这种情况，他都不吃午饭，都是趁热打铁把事情办完，晚上回家才吃饭。一来怕忘了记在脑子里的帐目，二来饭后人又很难找齐了。村里人哪里知道，老张有糖尿病和高血压，长期不规律的饮食，胃也不太好。走在乡间的烈日下，血压升高，又没有水，他只好把药片硬生生干吞下去。
张章宝的办事认真是出了名的。为了查清工程的真实造价，他到煤窑数过窑柱；刨开村里戏台的地基量过尺寸，一块一块数过小学校围墙的红砖……为了查清后湾村五、六编织袋的“包包帐”，老张住在村里整整熬了十几个通宵。他说，“到村里查账就得一鼓作气，一来避免再次上访，二来不给个别人留下修改账目的时间。”
“事关民生和一方稳定的案件，我们一天都不能拖！否则，拖荒的是庄稼，遭殃的是百姓，损害的是党的形象。”
——张章宝
张章宝是农民的儿子，对土地和农民怀有非常深厚的情感，时时处处都把农民的利益摆在第一位考虑。进村查案时，为了不耽误农民地里的农活，他总是在村民们收了工、吃完饭、牲口进圈之后才开始入户调查。事关民生和一方稳定的案子，他更是一刻不敢耽搁，常常是双休日加班加点下乡查案，生怕问题解决慢了，影响当地生产，引发农民再次上访。”
他经常语重心长地对科里的年轻人说：“农民多不容易呀，城里人月月有工资，而农民的生存、教育、人情往来、一切开销就靠这点儿地。村里不少人看病、娶媳妇的钱都是赊的，要等秋后卖了粮才能还上。眼看麦子熟了，还要‘虎口夺食’：一场冷蛋子打下来，一年的汗水就白流了；就算麦子割下了，大雨一浇，又全生芽了。今年没了收成，明年就连种地的本钱都拿不出来了。所以，对于事关民生的案件，我们一天都不能拖！不然，拖荒的是庄稼，遭殃的是百姓。”
2006年夏浇时节，因村干部工作失误，拖欠了六七万元水费，导致双龙镇西河堰村7000亩土地得不到及时灌溉，引发了上百农民集体上访。站在田埂上，看到小麦、玉米和甜菜叶子已经打蔫儿，张章宝急得嗓子冒烟儿，一旦浇水误了季节，庄稼就要减产、绝收，乡亲们一年的汗水就白流了。顶着伏天的骄阳，他一趟又一趟往西河堰跑，一夜又一夜地查账，一遍又一遍做村民代表和村干部的工作，终于迫使一些村干部退出了不合规定的开支。与此同时，他又找到水闸负责人协商，达成了先交部分水费开闸放水的协议。汩汩的渠水终于流进了久旱的农田，乡亲们激动万分，专门给检察院送来一面锦旗表示感谢。
处理农村问题时，不仅要考虑法律效果，还必须同时考虑到政治效果和社会效果。否则就可能造成火上浇油，使矛盾激化。
——张章宝
近几年农民上访的问题中，有相当一部分是因为村级财务不公开、村干部多吃多占的问题引发的。在查案中发现的问题在什么范围内公布，在什么时候公布，张章宝总要考虑再三。他的查案原则是：一、不能把村里班子查散；二、不能把民心查散；三、不能把影响农业发展的协作关系查断；四、不能叫个别干部的便宜白占。”
调查西河堰村的水费问题时，拔出萝卜带出泥，老张从水闸的白条子中发现水闸长有贪污水费的问题。但当时他却不动声色，没有把这件事透露给任何人。直到7000亩土地全部得到灌溉后，他才折回头来查处那个贪污了近3万元水费的人，把这个案子移交到了检察院自侦部门。老张说，“查案子不仅要考虑法律效果，还必须同时考虑到政治效果和社会效果。如果当时让农民知道这件事，就可能火上浇油，使矛盾更加激化。必须号准脉，下对药，五味平衡。不温不火，抽丝剥茧，由表及里，才能药到病除。”
搞了12年控申工作，张章宝查办了386起案子，没有一起产生后遗症，也没有出现一次事后上访的。当地农民称他为“灭火器”，乡镇干部则称赞他为“好郎中！看好的病没有打反复的！” 当地不少干部说：“基层太需要老张这样的执法者了，这样的干部多一点，是老百姓的福分！”
“我手中的权利是人民给的，绝不能用来为自己谋取半点私利；我非常珍惜人民检察官的声誉，决不会玷污它的尊荣；我拿着人民的俸禄，不为他们尽心尽力办事，就不配戴这枚国徽。”
——张章宝
张章宝办公桌的座签上写着这样几句话：“诱惑就在身边，危险就在眼前，陷阱就在脚下，犯罪就在瞬间。”这个座签时时提醒他在任何情况下都要经得起诱惑，守得住清贫。
老张不仅是旗检察院的控申科长，同时还兼任着检察院反贪局的副局长。这些年不知有多少人来找他求情，但这个出身贫寒农家、父母兄妹都得靠他帮衬、常常要拆东补西的科级干部却从未做过半点有损检察官声誉的事情。曾有一个包工头给张章宝写下一万元的欠条求他网开一面 ，还有一个与他很熟的乡干部因经济问题东窗事发后，给张章宝送来一个相当于他半年工资的信封袋，求他放自己一马。面对这些诱惑，张章宝的第一反应是血往头上涌，认为这是对他人格的极大侮辱。那个乡干部被关进铁窗后曾纳闷地问他：“这世上没有不爱钱的人，你这么做，是不是故意整我？”老张义正辞严地回答说：“我是缺钱，我也需要钱，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，不义之财我不爱！”
检察院经费紧张，下乡办案常常要自己倒贴伙食费、手机费和汽油钱。但他从来没吃过村委会一顿饭，也从来没让乡里加过一次油，更没有收过当事人一分钱的礼。他说，“我非常珍惜自己检察官的声誉，不能为了一己私利，玷污头顶上的国徽。”
不止一个人问过张章宝：级别不高，薪水也不高，27年摸爬滚打在农村图个什么？老张笑着说：“我个人的力量很小，活这辈子不图什么。说大了，想为家乡的父老乡亲做点实事，为家乡的和谐稳定作点贡献；说小了，把自己的工作做好了，吃得香甜，睡得踏实！”
